興隆村的石桅桿，出過“一門三進士”

“黃嶺秀才多過狗”，說的就是這個地方 

     我們現(xiàn)在所說的古村落，實際上就是古人曾經(jīng)生活棲息的地方。 “古村落是古人安頓自己精神的家園�！敝�名人居學者劉沛林教授認為，這種理想深深地扎根于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土壤，表現(xiàn)出仕人和文人在出世和入世之間的心態(tài)。

      走在鄉(xiāng)間小路上，順著狗叫聲探尋古村落。老房子還立在田間地頭，雜草叢生，很久沒人居住了。隨著建房者的消逝，老房子也逐漸被遺忘。但超越時空的老房子，或許是古人與后裔的神秘對話空間，也是古村千百年發(fā)展的精神支撐，外人無法領略。

      今年5 月份，恰逢河源古村落文化行系列報道活動，記者跟隨報道組，歷時一個月，行程4000 余里，走進了河源20 個“廣東省古村落”，希望抓住些即將消逝的東西，為正在消逝的古村落多做一些記錄。因為歲月，古村才讓人敬畏，挖掘、保護的腳步，神圣而厚重。散落在河源大地的古村落，就 像璀璨的明珠，珍藏了我們的年少時光。有的古村落并不繁華，古人卻將生命揮灑在這里，它們不應該被遺忘。

建房者身份各異，都有過人之處

      從市區(qū)去蘇家圍，車子行駛在東江河畔，竹林、濕地涌入視線，感受大自然的生機，仿佛看見古人逐水而居。 78 歲的蘇濟忠老人，每天清晨5 點起床忙完農(nóng)活，都要來清掃祠堂。有村民在祠堂里面擺攤賣特產(chǎn)，他們希望倚靠祖先保佑來謀求生活。

      蘇軾的十五世孫蘇東山是蘇家圍的開基祖，兩條河從村莊流淌了800 年。10 多年前，蘇家圍被開發(fā)成景點，但無論是荷塘、娘酒作坊和石頭砌的水溝，都和水的淵源頗深。蘇學士與古村有多少關系呢？華南師范大學教授林濟認為，蘇軾是人文始祖的象征意義。

      這不影響村民的信仰，古村在極力挽留先人的足跡。相傳蘇軾為官正直得罪小人，因而屢次被貶。為了緬懷祖先，村民種下象征“氣節(jié)”的竹子。竹林與村民生活相依，800 年古村的發(fā)展，需要用蘇軾的象征意義來支撐。

      看著老人虔誠地清掃神龕，我決定輕聲走出祠堂。

      蘇家圍的先祖是文人，和平林寨古村的先祖是商人。作為浰江的貨物中轉站，林寨商貿(mào)發(fā)達，并在幾年前成為旅游景區(qū)。橋上的車流來來往往，浰江早就沒有船了。

      朝議第是林寨現(xiàn)存最古老的建筑，是清代官商陳鴻監(jiān)修建的。陳鴻監(jiān)有5 個兒子從朝議第走出去，或為官一方或經(jīng)營有道，并在林寨修建了 5 座四角樓，繁衍人口、開枝散葉�，F(xiàn)年74 歲的陳錫慶是陳氏后人，在老屋生活了60多年。

      開創(chuàng)古村的人不一定是文人或仕人，但都有過人之處。如龍川上坪鎮(zhèn)青云村先祖劉萬琛是個老實巴交的農(nóng)民，以飼養(yǎng)鴨子為生，但懂得鴨子生長對環(huán)境有很大影響。后來的很多建房者或外出經(jīng)商或為官一方，還有考取功名的讀書人，都會在村莊修建宅第。保留下來的房子，成為現(xiàn)代人的記憶，只要認出這樣的房子，內(nèi)心就會生出一種親切感。

住老屋被看低，沒人住加速破敗

      建國后，村民的住房來自“分房運動”。在林寨，“朝議第”、“潁川舊家”、 “謙光樓”等曾經(jīng)的“地主大院”全都分給村民居住，成了名符其實的“民居”。朝議第的墻角堆滿柴火，雞在院子里找食吃�！皼]人愿意住老房子�！�34 歲的楊偉蓮有3 個孩子，丈夫身體殘疾。她說，別人家住新房，她的孩子遭到同學嘲笑。

      朝議第的外觀吸引人，但我想去里面看看。二樓房頂拉著一塊雨篷布，用于擋灰和防雨，這是孩子們的房間。打開旁邊的門，一根木頭撐著嚴重坍塌的房頂�，F(xiàn)在，朝議第仍有七八戶人家，住著40 多人。其中，15 歲以下的10 多個，60 歲以上的七八個，青壯年外出打工了，一年難得回來。沒錢建房的村民只有住這里。

      “將來接爸媽去城里�！�15 歲的陳舒雅害羞地說�！拔易〔粦T城市，卻不想孩子被人笑話�！睏顐ド徶幌Ｍ�孩子們能走出去。

      對老屋來說，沒人住不見得是好事情。40 多歲的謝敬雄是連平陂頭鎮(zhèn)夏田村謙吉樓的主人，但他沒在樓里住過�！艾F(xiàn)在也有人住，因為窮建不起房。”走進謙吉樓，倒塌的泥墻和木頭、瓦礫堆積，無人清理。其實，不少老房子外部結構完整，但里面的情況差強人意，如連平的白云樓頗有名氣，白色墻體看上去很美，但屋內(nèi)破敗令人失望。

      2009 年，龍川上坪鎮(zhèn)青云村參與評選“廣東省第三批古村落”時，適逢最后一戶人家搬離古民居。搜集資料的時候，古民居卻在加速消失。雖然青云村不斷加大宣傳，增強村民意識，仍無法阻擋其消失，其他古村也是如此。古村落離現(xiàn)代文明越來越遠了，但總有相通的地方。當物質需求得到滿足后，我們更需要與大自然親近的心態(tài)。

尋找精神支撐，保護老房子還不夠

      我們關注古村落，因為它蘊藏催人向上的感動。

      “駿馬奔騰往異方，任從勝地立綱常；年深外境猶吾境，日久他鄉(xiāng)即故鄉(xiāng)。旦夕莫忘親命語，晨昏須薦祖宗香；惟愿蒼天垂庇佑，三七男兒總熾昌。”這首記錄在黃氏族譜的詩，是龍川黃布鎮(zhèn)歐江村黃氏后人的精神支撐。

      村書記黃穗仟說，龍虎豹三兄弟是黃氏入粵開基祖，河源周邊黃氏族人都是歐江開枝散葉出去的。每年的上香儀式，參拜者來自東源、紫金、五華，甚至還有江西的族人。歐江不具備開發(fā)旅游的突出優(yōu)勢，將利用入粵始祖地歷史，打造成黃氏宗族尋根地。

      當聽到“黃嶺秀才多過狗”，我想，該保護的遠不止老房子。73 歲的村民葉育遠得意地說，秀才比狗還多，誰家不出個秀才顯得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  在龍川豐稔鎮(zhèn)黃嶺村的民俗活動里，文娛、祭祀和教育被有機結合�！白x書改變命運，其他文化活動是維系關系的紐帶�！比欢�，在讀書只是敲門磚的時代，文化傳遞功能也淡化了。如何在培養(yǎng)人才的同時保留傳統(tǒng)，恐怕不單是黃嶺村的煩惱。

      提起“馬路”、“神頭與鬼頭”、“打蛇徑”，老人們津津樂道，我聽著一頭霧水�！� 蛇在路邊偽裝成倒在路旁的樹干，媽媽將孩子放在樹干上，喝水回來發(fā)現(xiàn)孩子不見了�！�72 歲的劉必勝老人對孫女說，“要是不聽話，大蛇會吃掉你。”“打蛇徑”是紫金水墩鎮(zhèn)群豐村的地名，但口口相傳難免以訛傳訛，“我們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，也就消失了�！崩先烁锌�道。

      民俗傳說就像紐帶，將孤立的老房子連成一體。群豐村干部劉呈佑說，保護老房子的同時，民俗傳說也不能丟棄。否則，后人更讀不懂先人的生活。

不讓老房子倒下，政府要積極引導

      “明月幾時有，把酒問青天”畢竟遠去千年。隨著改革開放，70%的村民離開了。當務工者回村建房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旅游助推地價，想在家門口建房變得困難。對此，東源縣每年安排200萬元保護經(jīng)費，并將古村落與溫泉、紅色旅游等結合。

      2009 年，林寨古村開發(fā)旅游，村民似乎看到了希望。兩年下來，解決村民就業(yè)的效果并不明顯。和平縣文廣新局局長黃嘉樂說，古村落開發(fā)要考慮當?shù)卮迕竦木蜆I(yè)，“考慮當?shù)卮迕竦睦�益關系和就業(yè)問題，需要政府統(tǒng)籌�！�

      “分房運動”將老房子分給村民，產(chǎn)權分散到眾人手上，影響了保護工作。 “我們現(xiàn)在遇到的問題，主要不是資金，而是‘產(chǎn)權’分散，如何統(tǒng)一產(chǎn)權人的思想�！饼埓�縣上坪鎮(zhèn)青云村村支書劉文常覺得，從老房子走出去的家庭經(jīng)濟狀況不同，籌集建房資金很難確保公平。

      龍川縣副縣長李春輝表示，產(chǎn)權是村民的私人財產(chǎn)，政府應該尊重村民意愿，“ 政府要制定相應的措施，積極引導村民�！�

      無論如何不能讓老房子倒下。風從桂山石樓的墻洞吹來，有種即將開戰(zhàn)的悲壯。以前，紫金龍窩鎮(zhèn)桂山村經(jīng)常受到侵擾，村民修建起石樓，并挨著它居住。73 歲的廖偉榮還住在石樓旁邊，“以前石樓保衛(wèi)家園，現(xiàn)在我們守護石樓”。

別讓家園消失，保存比開發(fā)更迫切

      值得注意的是，古人從城市回鄉(xiāng)創(chuàng)建村落，與城市支持農(nóng)村相類似。不同的是，今天的城市是從技術、資金、項目等支持農(nóng)村經(jīng)濟發(fā)展，但對農(nóng)村文化的幫助效果不明顯。城市的先進理念和發(fā)達生產(chǎn)力形成的文化形態(tài)應該有助于農(nóng)村的自我完善，只是關鍵在于怎樣融合。

      我們關注古村落，可能有多重目的。保護古村不僅能豐富“客家古邑”文化內(nèi)涵，也能擦亮我市旅游品牌。有古村希望通過旅游帶動保護，但這并非朝夕之功。對多數(shù)古村落來說，保存比開發(fā)更具操作性，這個門檻也容易邁過去。 “每座古村落都是一部厚重的書，可是沒等我們?nèi)フJ真翻閱它、閱讀它，就在城市化和城鎮(zhèn)化的大潮中很快消失不見了。”這是著名學者馮驥才的嘆息。

     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，從古村走出來的人們，應該常回家看看，多給古村積攢人氣，別讓家園無聲無息地消失了，成為回不去的故鄉(xiāng)。

本報記者 周秦